2018年4月15日 星期日

【為國寶大潭藻礁生態系祈福(3) ── 一盤貝殼礁石碎片的喜悅】


陳玉峯
一盤心音的喜悅。盤心處大小兩粒白褐色印染的礁塊,即殼狀珊瑚藻形成的礁岩(2018.4.12;大潭)。

我清洗著昨天,從大潭藻礁區上方砂灘地挖起的一包海陸砂,挑出兩個老男人,隨意撿拾的貝殼、礁石碎片。
清水淋洗下的貝殼、藻礁或珊瑚塊,光彩、潔淨,美得讓人欣喜、愉悅。我不知道人們可以擁有什麼財物,比得上這些「毫無價格」的碎片,帶給人心視覺,無能言說的潔淨美感。
這盤海洋生命的遺跡,帶給我一整天的喜悅。
2018412日,原本跟潘忠政老師約好下午2時勘查大潭藻礁區,但早上台中即已陰霾連天,又下起陣雨,因而想要打退堂鼓。然而,念頭旋轉,我跟土地精靈一向意念相通,下雨就拍潮間帶的雨景。
北上經大甲溪之後,間歇、段落的雨勢更替;西轉66快速道路後,竟然陽光出露,心想:十餘年來我真的跟「觀音」俱足因緣。
我先到達小飯壢溪入海口附近。這裡是桃園市政府頒定的「觀新藻礁生態系野生動物保護區」範圍的最北界,其向內陸處,即大潭天然氣火力發電廠的正門口;向海的海岸線鄰近區,聳立著多支風力發電機。
大潭發電廠北門(2018.4.12)。
「觀新藻礁生態系野生動物保護區」最北界的小飯壢溪出海口2018.4.12)。

小飯壢溪南岸的風力發電機2018.4.12)。




我看著一些海邊植物,也拍攝菟絲子正在蠶食其他植物。對於生界的掠食,數不清的存活方式或策略,更微妙的動態交織密網,乃至形而上意識的察覺、意覺或悟覺,我必須清除人類發展迄今所有的概念,才能貼切地俯視宇宙的幻境,否則很難「活」下去。人類「發明」上帝、神佛、阿拉等等的概念,實在太過貧乏,應付不了無窮萬象,以及人們的求知與解釋本身。
菟絲子正在蠶食海濱植物(2018.4.12;小飯壢溪出海口)。



最最難堪的,當然是人類本身,之將生界最殘忍的相互關係,施加在別人身上,更不用說對付其他生界環境的生命。現今台灣在文明光譜中,已經算是並非惡劣的「末段班」,然而,看一些官商聯手在殘害生界或人民的手段之殘暴,真的是匪夷所思!依我四十餘年從事生態調查及環境運動的經驗,加上對社會、文化、政治的觀察或解析,我或可確定,國家所謂的經建發展等等,大致上只為了約一成左右的權(錢)勢者在服務,從來不是為了全民的福祉;全民的部分通常只是附帶性質,卻是施政最大的口號或藉口。而齷齪的謀私利者,也多以下流卻富麗堂皇的謊言包裝,政客及奸商最擅長此等「進化」,他們很會利用弱勢者在先天不良、後天失調的不幸之下,智能退化而成為邪惡最大的幫凶!
所謂的「平反」或「公義」的浮現,真的是精神、意識層次上的結晶,絕非形下事實,人類演化尚未進展到「形下公義」的境界。
小飯壢溪入海口附近的風力發電機(2018.4.12)。

然而,土地生界的災難不僅沒能得到疏解,火力發電要擴展機組、煉油廠及其系列工廠從來沒有放棄企圖,而不斷抗爭與蛻變後,暫時以「天然氣第三接收站」的名義,想要填海興建。當我看著衙門似的「大潭發電廠」的正門,或另一端的北門,回溯這片原本是日治時代的海岸防風林帶,後來因為盜採砂石,回填有毒垃圾,而後再加覆台北捷運施工時的廢棄物;而電廠廠址原本叫做「大潭新村」,是興建石門水庫時,淹沒區被遷移至大溪附近的族群,又因洪峯災難後,二度遷來海岸,經十餘年山居蛻變為海民的調適後,極為戲劇化的,卻成為「高銀化工」汙染場址的被犧牲者,因而第三度遷移。然後,建造了大潭電廠,大範圍則成了大潭濱海特定工業區。
19801990年代我感嘆官商聯盟蹂躪台灣生界從結構上位到處「放火」,民間環團窮盡生死之力,只能撲滅一、二場「灰燼」,因而政治革命毋寧才是根本的改造,所以我也天真地投入。
而長年對政治、文化史,乃至宗教或社會心理的瞭解,教我了然負面人性的黑洞,我採取「獨行」的途徑,旁側參與種種的運動行列,主軸從來鎖定在最不容易看見「成效」的多面向「教育」,或文化改造的事工。
我很「自私」或「被迫自私」地想要保持「天真的喜悅」,也就是今天一盤海洋的生之碎片,可以讓我視為珍寶。我最擔憂的事件之一,台灣人童真的式微,或說價值觀及靈魂的汙染問題!
台灣的山精、地靈、海神,一向很是庇護著我,我一生迄今沒能付出什麼,我只是很幸運的,不斷有機緣可以分享台灣淳樸人們的美麗與哀愁。去年(2017115日,一趟布袋海岸及高雄馬頭山之旅,讓我在臨老之前,再度接受台灣精神的洗禮;而201813日,馬頭山下一場「朝山」的儀式之後,我知道馬頭山抗爭案大勢底定,我該往下走向文化復興運動另一篇章,也就是回歸向下紮根的教育或文化啟發,這是我下半生的天責。
關於桃園藻礁海岸,世界級的生物地景方面,感恩在地有識之士鍥而不捨的長年奮鬥,且幸賴相關學界的大力襄贊,戳破官商連體一連串的謊言,為母親母土最後的海洋晶鑽,試圖續絕存亡。
個人力有未逮,只在網路上得知有限的訊息,而屏東及台南環盟等團體,於2017910月底分別的募款活動中,囑咐我參加,我先以23個月期間,每逢演講時機,賣書籌款。此間,有朋友告知藻礁保育運動也欠缺經費,我就從中挪出些微金錢,請朋友代轉。
也就是說,我從來沒能為桃園藻礁生態系使上助力。
201845日,原本不認識的朋友潘忠政老師來訊:
「深澳電廠環評通過,讓我們心驚膽顫,現有的環評制度完全有利於開發派,大潭藻礁很可能在56月的環評大會走上深澳電廠的老路;而大潭天然氣接收站一通過,未來煉油廠很可能因此而『頭過身也過』,大潭則將步上高雄大林蒲的後塵!……」
心急如焚的潘老師遂邀我可否參加428日下午,在凱達格蘭大道的「藻礁永存音樂會」?
搶救藻礁公聽會(2012.4.24;潘忠政提供)。

潘忠政老師在大潭藻礁區入口處,其海邊盡頭即電廠冷卻水排放水道(2018.4.12)。

而馬頭山與觀音區大潭兩個環境生界大案,一南一北;一山一海;一處正要掩埋汙染結果,一處正要創生汙染源頭;而且,兩地同一個「觀音」:一個是觀音的原型,一個直呼「稱名」觀音;一個是本體,一個是應現;一個是來處,一個是去處;一個是「生」,一個是「死」,而且,生死互調、乾坤逆轉!直接擺明台灣真的是例行逆施、逆天背道,生界、神明都看不下去了!
感謝潘老師來邀,讓我參與分享他們的心酸與願力,而既然答允相互打氣,我必須親炙感受藻礁生態系的氛圍,於是有了短暫之旅。
我提前半小時在小飯壢溪口,看著漁民在潮間帶溪流中張起漁網,等待6小時後的漲潮,帶進鰻苗。4月上、中旬大抵是捕捉鰻苗的尾聲。
一個漁民在廣漠海天大地的孤孑身影,對照擎天風力發電機的偉岸,以及森嚴龐大的電廠硬體,我閱讀著天、地、人,一頁頁的滄桑。
小飯壢溪入海口附近,漁民正在圍網待漲潮截留鰻苗(2018.4.12)。
小飯壢溪入海口附近地景(2018.4.12)。


這個下午,在簡略的勘查後,我跟潘老師說:我在台灣海岸的歷來調查中,如果有所感應或感受,我會挖掘一袋時空運會的歷史之砂,而且這些砂粒已經多次分裝小瓶,義賣台灣人的良知覺醒且付諸行動,例如「鐵板沙」(濁水溪入海口)、急水溪口砂等,義買的人,包括318打破立法院玻璃、行政院掛彩的數瓶。而今天,我也要裝填一袋大藻礁之砂。
兩個老男人挖取了兩小袋藻礁之砂,加上撿拾的貝殼碎片等。
413日,我挑出、清洗貝殼時,網路上傳來馬頭山官、商、民針對地下水觀測井,挖出井管檢驗究竟管端有無「開篩」,也就是說觀測的水管有沒有打洞,沒打洞的又怎可能觀測地下水的狀況?結果,抽取3管,1管斷裂,另2管完全沒有開篩!
唉!我不想多說什麼。感恩「觀音顯聖」,為台灣土地生界伸冤。而觀音大潭藻礁的生死大關,有賴人人心中主體的一尊尊真正「觀音」發出公義的心音!
大潭藻礁區之砂(2018.4.12)。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