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3月29日 星期四

【簽書】


陳玉峯

簽書演講會(2018.3.25;旗山國小禮堂)。

      20183月下旬我不算忙碌,卻是沉浮人間世,直到325日深夜告一段落。
325日我在月世界觀看眾生相,拍攝一段不怎麼攝心的僧尼誦經,幾張春天的樟、楝花景,然後趨車在28號公路上。
馬頭山登山口附近,我從外車道想要迴轉,瞬間一部朋馳車,從後方快速撞上我的左車頭側,我瞬間念頭「是我想迴轉」,所以是我不對。下車後我道歉,對方司機一臉怒氣過來,但很快地消除。然後一位女士下車,就是那類「善盡維護自身權益」的人,抱怨一大堆,包括她的保險只有六千多塊云云。
我一開始即先拿一萬塊錢及名片給司機跟他說:「你們保險能付即付,不能或有任何不足,不用收據,告知一聲,我立即支付。」,那位女士還是囉哩叭唆一簍筐,從各種角度拍攝,我擺個pose微笑讓她拍照。我有點同情加上一絲厭惡,反而是司機男士在勸慰她:「人家都說全部賠給妳了,好了啦!」。
不論後車撞前車的是非對錯,不管明明我有打方向燈,只因為我念頭是要迴轉,而在斜彎山路上我完全沒看到死角來車的竄出,真是意外啊,我沒有一絲絲要去計較的想法。我只是對於那位女士還會生出厭惡感感到愧疚,畢竟她之所以那樣,有其習氣養成的,我所不知的,反正大概不會是愉快的際遇,我為何還會「厭惡」呢?!
她的車體堅硬,沒啥大損傷;我的老車不堪被撞,凹陷一片,方向盤歪斜,打滑燈及剎車燈都紅起。他們大致滿意地離開,我也開進黃惠敏家吃中餐。心想,原先預感我會出車禍,在馬頭山神的護持下,應已化解此厄吧!
車送修,搭吳明憲君的車前往旗山國小禮堂準備演講。
我一一向鄉親握手致意。
一位阿伯緊緊握著我的雙手不放,嘴裡嚷嚷著:「不讓你走!不讓你走!……」,活像個撒嬌的小男孩;一個阿嬤握著我的手,眼淚就掉下來;一位女士趕去買小籠湯包及酸梅湯,生怕我演講中肚子餓;一位望重的銀髮族直說要來拜訪……
禮堂老舊空蕩,很容易吸收人的能量。自己不滿意我的演講,因為惦記著長者的腰幹撐不了那麼久。老輩人大概很久很久沒有如此漫長的靜坐,他們努力不讓自己打瞌睡,我得不斷鼓舞他們。
我知道我講的內容對多數的他們太過生疏,但他們硬撐著,且不時報以掌聲。他們的臉龐,流露著台灣歷史最後、最純樸的容顏,無須考據,他們就是馬卡道歐時空尾音的印記。
泥岩地理區是深海滄桑與幽怨?
演講三個半鐘頭,接著我簽名在義賣書上。
我簽書的速率算是迅速的,卻簽出了生平僅見的漫長。竟然有人有耐心地錄影下來,好像簽了36分鐘。再累,腰幹也得挺直。
我也「義賣」了幾瓶最後的「鐵板沙」及急水溪入海口的黃砂。義買者買下自己許給馬頭山的志氣。一位高中生(?)接下鐵板沙,在這保守的偏鄉很不簡單;第一位勇於「買」砂的,是壯年漢子,我感受他的血脈噴張,還有幾位女士……
面對赤誠,我還是靦腆。
我去牽那部老破車。修車師傅還幫我清了垃圾,置物箱多出了一些硬幣,還有2個好像是公文袋之類的。我問誰人的忘記拿走?師傅說:沒啥東西送你,就紀念包!
我想到DPP如何靠藉這批廣大偏鄉的素民贏得政權,如今竟然這樣殘忍地要把情義拋棄?我不相信人心如此淪落,偏鄉還是滿山春芽。
這幾天內,我關掉了臉書;「面試」了碩專班入學生,也「審查」了某國立大學兩件應聘的,厚厚的科學論文,還有私校的一件,我真的很「害怕」要「審查」別人!龐多因素左右著人的偏見,無論我如何自我要求持平、寬厚、前瞻,是人就不具備上主、神明的天平,況且,數十年來我透徹看穿統治強權設計出來的結構之惡,凌遲且操控負面人性。
我演講了三場次;前往廣播電台連續錄音一次8小時、一次7小時;在民視錄影了一次;學校上課,也同日本訪問學者聚餐會談。幾次類似的經驗,我實在不忍苛責台灣學界;家隔壁砍掉我後院幾株樹,我付了兩萬元工資,理由:長在我家範圍!左鄰右舍都「恨」透了我們喜愛的樹木,千方百計要砍掉;金錢物質留不住在我身邊,日昨得知:女兒宣稱我要什麼可以買給我,但錢絕不給,因為我都會「給別人」;這幾天,也寫了6篇長短不一的雜文。
家後院的樹木被砍光了!
上電視節目為馬頭山請命(2018.3.22)。
左起胡忠信、筆者、柯一正導演、蔣耀賢。
十天之間,一樣陽光之下沒有新鮮事。凝視接觸的人、事、物,想像著全球舞台人性翻騰的噪音。有時,我可以出離得透徹;有時,不得不承認沮喪立槁,我只是自我要求,高過60歲的人,沒資格對人表現。我反而祈願,不再有那麼多人對我好,接下來還得面對拿回來的一堆香蕉跟甘藷「煩惱」呢!

山蕉與蕃薯。
襌門是台灣史上最隱密的轉型正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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