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0月22日 星期二

觀音佛祖~佛教傳進中國之前,古中國文化中觀音的內涵或背景 5/10



  陳玉峯

三、佛教傳進中國之前,古中國文化中觀音的內涵或背景
觀音既是一種普世人性,則佛教傳進中國之前,中國古文化中自有觀音的近似概念,或宗教上相當的背景。然而,農業文化與遊牧文化的神話構成自是不同,就中國古神話如《山海經》找出的「西王母」,似乎僅有性別莫辨相似,而戰國時代《穆天子傳》的「王母」、《漢武帝內傳》的「王母」、《列仙全傳》的「西王母」、黃帝大戰蚩尤時代的西王母(《歷世真仙體道通鑑》)等等,乃至後世道教諸多神話故事 (趙弘雅,2010) ,中國實無阿須雲的觀音原型內涵,而是在哲學、抽象概念上,特別是屬靈的宗教意味上,才有豐富的觀音性質。
 
當梵語Avalokiteśvara傳入中國之初,佛典中可找到的音譯如「阿縛盧枳低濕伐羅」等至少有7種;而當此字眼可以意譯時,代表此外來語的觀念或象徵意義,已經在新殖民地找到同屬性或同類者,或說,新殖民地的文化已經產生同等或相當的內涵。

因此,以下列出一些Avalokiteśvara的意譯:
年代
意譯
譯者
出典
朝代
西元185年
觀音
支曜
《成具光明定意經》
後漢中平二年
223~
253年
闚音
支謙
《維摩詰經》
吳國黃武二年到建興二年
252年
觀世音
康僧鎧
《郁伽長者所問經》
《無量壽經》
曹魏嘉平四年
286年
光世音
竺法護
《正法華經》
西晉太康七年
291年
現音聲
無羅叉
《放光般若經》
西晉元康元年
508年
觀世自在
菩提流支
《法華經論》
後魏正始五年
663年
觀自在
玄奘
《大般若波羅密多經》
唐龍朔三年













 也就是說,觀音初傳進中國就是「觀音」了;觀音並非觀世音的簡寫。「觀」並非五官視覺的「看」,而是可以包括視覺的任一面向的「觀察」,更且,「音」不是「聲」,因此,「觀者」絕非以眼睛、視覺去觀看聽覺的聲音!使用這樣的字眼是擺明讓一般理性、知性碰壁。
所謂「觀音」乃是要超越一般知覺、理性認知範疇,進入到超自然、屬靈的宗教世界,去締聽、察覺人人本具的心音、心靈之音。所謂「音」,可由多面向詮釋。
 
《中庸》敘述:「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這小段文字依現代人理性認知來說,幾乎是無解或不通的,因為它是宗教性的,這裏所謂的「中和」,相當於老子所說的「道德」,「中」與「道」都不是物質、現象界的東西,它們表達、表現出來的,叫做「和」與「德」的某些狀態。基本上,「觀音」要觀的就是「中」、「道」或「心音」之類的某種本體。可惜的是儒家走向了現世、現實主義,或實學、用世的學問去了,而不願探究現象界的背後。
 
先從文字上來感受「觀音」的弦外之音。「音」顯然是「中」、「道」、「靈」的某種狀態,一旦發出來,可以成為「聲」,但它能表現的,遠多於「聲」,且當「聲」波撲到物質等而反射回來叫做「響」;又,光學上的光碰到某些物體,則留下其痕跡叫做「影」或「像」。於是,「心音」不只會發出「聲」波而產生迴「響」,也能發出「光」波而造成「影像」,從而合起來叫做造成「影響」。也就是說,「影響」這詞已經包涵多種感官能識、能合成轉化的某種、某堆效應。觀音至少包括視覺、聽覺、物質、抽象等等綜合性的察覺作用,目的在於喚起人們跨越感官、知覺的囿限,試圖直覺直逼心靈體的狀況。因此,「音」並非五官、六感的單獨作用,更非這些感官所能觸及的。我們的感官、理性思考所能觸及的,只不過是「心音」所能表現的作用而已。
 
試看西元16年《列子》一書及其劉向的序文。
《列子》的「湯問篇」:「瓠巴鼓琴,而鳥舞魚躍。鄭師文聞之,棄家從師襄游。柱指鉤弦,三年不成章。師襄曰:子可以歸矣。師文舍其琴歎曰:文非弦之不能鉤,非章之不能成,文所存者不在弦,所志者不在聲,內不得於心,外不應於器,故不敢發手而動弦,且小假之以觀其後。無幾何,復見師襄。師襄曰:子之琴何如?師文曰:得之矣,請嘗試之。於是,當春而扣商弦,以召南呂,涼風忽至,草木成實;乃秋而叩角弦,以激夾鍾,溫風徐迴,草木發榮;當夏而叩羽弦,以召黃鍾,霜雪交下,川池暴;及冬而叩徵弦,以激蕤賓, 陽光熾烈,堅冰立散;將終命宮而總四弦,則景風翔、慶雲浮、甘露降、澧泉涌……」接下來的兩段即餘音「繞樑三日」、「伯牙與鍾子期的知音」典故所從出。
 
《列子》描寫的,已經不是琴聲、歌聲或伯牙的崩山之聲,而是進入「內得於心」的某些東西。因為現實中、常識世界裏是不可能有這些「超自然」的現象或能力,相當於佛教的「神通」之類的「神話」。鄭師文「得之於心」後的彈琴,竟然可以顛倒四季,顛覆常態,如同《老子》的「天地相合,以降甘霖」(等於《列子》的「內得於心」),都是宗教語言,也就是「超自然力」、「神秘經驗」的見證。
 
而「觀音」的意譯就是直接要表達這樣的宗教語言。這樣的語言在佛教正是「佛以一音演說法」;基督宗教是謂「福音」。不幸的是,我們幾乎所有教育、被教育的內容都只環繞在「意」與「識」的層面打轉,而不是去開發、感受我們的心或靈,因為「心」是個抽象、無形、摸不著邊際的某種不是東西的東西,却是靈之所在。一般而言,我們甚難認識自己的心的構造、心的調整或控制,而觀音的精義,正是要向內觀見終極的靈界之音;觀見我們或任何生命、一切所來自;觀見梵我本合一;觀見阿拉的真理;觀見道德原理或中和原鄉。
 
中國文字的「音」根本就是宗教、信仰語言。與「音」有關的字也很有意思。例如「竟」字,靜態的「人」若採動態即「ㄦ」;「音」經由人的動作或動態就成「竟」。所以二祖慧可向達摩求助「安心」,達摩要他「把心拿來幫你安」,然後說出:「我與汝安心竟」!使用的正是「竟」字。也就是說,靈界或「音」被人的心敏銳或靈現地接受到了,且透過那個人的個性或特性,發生創造活動的狀態是謂「竟」。
 
「竟」字延伸出「境」、「鏡」。「境界」原指神明的勢力範圍,「鏡」則強調心象的反照體。又,音是靈性抽象界;意則指天,是謂天意;識則對應地,或現實現象界。「意與識」對應「天與地」,也就是我們生存的「環境」的世界。而這個世界正是我們「意、識」的心象的反照體,有如鏡子一般,反射出我們的心象。所以「大圓鏡智」指的是洞悉「音」的「竟」(覺悟的人),將「環境」視為整體、立體的心象的反射鏡,如此智慧是謂「大圓鏡智」。其先決條件當然是已經「觀音」矣!
 
如此敘述恐怕讓今人摸不著邊際,簡單地說,所有宗教教育、教化的唯一目的,在於開啟接收來自靈界(內心)的「音」,也就是「觀音」。而在大乘佛教般若系統的終極目的正是觀音(大乘佛教除了佛陀之外的最高理想人格為菩薩)。
【……未完,閱讀(下一頁)】
~本文摘自《台灣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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